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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第十七章點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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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第十七章點燈

容姒僵著手,夢中的事果然不是意外,是有人將燈芯的燭油換成了火油!

火油易爆,一不小心就可能引燃平安燈,若是起了火,這祭禮自然是不成了,且太子離得最近,極有可能被火勢所傷。

容姒倒吸一口涼氣,她探出頭去,想再去確認下平安燈的竹骨。

若她是幕後之人,定然不會只換火油,這整個平安燈可能都有問題!

然她將將伸手,太子便將她攔下:“小五,燈是祭禮所用,不可胡鬧。”

“這燈……”容姒一滯,未盡的話湮在齒間。

要同太子說麽?

眼下太子瞧著,她已不可能再去探查平安燈,裝作意外發現了燈有問題,可若是直接告訴太子,她又要如何解釋?蕭氏的事容姒從不覺得是個意外,徐嬤嬤背後可能還有人在,那個人對她抱有無盡的惡意,卻潛藏在暗處,隨時隨地都可能再咬她一口。

還有喻良臣,與喻良臣有關的勢力……前朝、後宮,千頭萬緒。

以前的她驕縱天真,卻也是現在的她最好的保護色,她不能擅自撕下這層偽裝,哪怕眼前的人,是幾個兄弟姊妹中她最為親近的太子。

幾個轉念之間,容姒已做了決斷,此時只皺眉道:“什麽東西這般惡心,臟死了。”

“小五,祭臺之上不可妄言。”

太子微微蹙眉,帶容姒來看平安燈已是不合規矩,不能再橫生枝節。

“孤讓人送你回去。”

容姒攤著手,讓容夙看到她手上的痕跡:“定是打掃的僧人偷了懶,這蓮臺都沒擦幹凈!你聞,還有股怪味呢。”

容夙聞言果然側目,跟著上前往蓮臺上一抹,瞬息之間神色遽變。

容姒仿若沒有瞧見,用帕子擦著手,隨口道:“罷了,這平安燈也沒什麽好瞧的,我有些累了,就不打擾太子哥哥熟悉流程了。”

容夙已然聽不進容姒說了些什麽,只含糊應下。容姒下了祭臺回望,見他的背影依舊定在原地,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
容姒緩緩吐了口氣,她已在保全自身的情況下盡力提醒了太子,太子既已知情,破局便不難,只是這事出自誰的手筆,容姒卻不好下定論。

以夢境中看,受波及最深的無疑是太子,那是哪個派系的黨爭,還是哪個皇子,亦或是……

容姒眸色一深,此事會與喻良臣有關麽?

***

“喻良臣?盧老的那個寶貝學生?”

杜有厓笑瞇瞇道:“正是呢。”

容華記得他,早前為太子遴選伴讀,盧太傅特意推薦了他的門生,那喻家小子雖是出身不高但行止有度,的確是個可造之材。

“倒是沒聽小五說起過他。”

杜有厓跟著道:“殿下素來懂得分寸,許是顧著男女大防呢,也不好大張旗鼓地說。若非找回殿下的禁衛軍提了一句,老奴還真不知這其中還有喻家小公子的功勞。”

“他倒也沈得住氣,不是個愛冒頭邀功的。”容華點頭,“你說說,朕該如何賞他?”

杜有厓想了想道:“依老奴拙見,陛下也不必急著賞,既然殿下和喻家小公子都將這事瞞了下來,陛下索性就當不知道,等過段時日再尋著由頭一並行賞,既不虧了喻家小公子,也顧全了殿下的顏面。”

容華哈哈一笑:“還是你這老東西會盤算吶,滿朝的文武百官若都有你的玲瓏心,朕可就省心嘍。”

“能替陛下分憂,可是老奴幾輩子修來的福氣。”杜有厓笑得愈發討喜,仔細替容華理平冠服的褶皺。

今日是浴佛節的第三日,吉時一到便要開祭禮大典,祈福大齊朝國泰民安,風調雨順。

延伸的九十九級雲梯上,文武百官分立兩側,帝後從中行過,到祭臺前上三炷青香。

聖上用柳葉沾了水,灑在佛像金身之上。僧人誦經,內侍唱禮,百官朝拜,一年一度的浴佛節祭禮臨近尾聲。

祭禮最後,太子身著朱色祭服上前,一旁的僧人遞過點燈杵,太子接過,將點燈杵頭上的火苗伸入蓮臺。

待燈芯引燃,平安燈被撐得四角分明時,守在旁邊的宮人就能解開繩索,讓燈升空。

然燈杵將將碰到蓮臺,變故陡生!

火光伴隨著轟然的鳴響驟然噴湧,只見火舌迅速竄起,瘋狂席卷了巨大的燈籠,連帶固定的高架也被蠶食侵吞。

“是火油!父皇小心!”

太子被炸開的竹骨燙傷了手,卻顧不得傷勢,先行一步護著聖上等人後撤。火勢竄得太快,整座高臺都發出叫人牙酸的“嘎吱”聲,也不知是哪根木頭率先松動,好似只是一個錯眼的功夫,帶著火舌的橫木已轟然砸下。

容姒最先聽到的是寺廟的鐘聲,足有兩人高的晨鐘,敲響時即便站在山腳也能聽聞。然這一次,不是餘韻悠長的鐘鳴,而是一聲連著一聲,追著鼓點般疾。

容姒聽得心頭頓沈,顧不得腳傷起身,然無需她再尋個高處,祭臺的方向已肉眼可見地騰起濃煙。

出事了。

祭禮未成,聖上下令立即回宮,出行時那般浩蕩威儀,去時只剩步履匆匆。

“打聽到了。”

秋禧一頭紮進車輦,珠彌遞了杯茶,秋禧兩口喝完,忙低聲道:“祭禮上平安燈不知怎的突然起火,燒得高架都塌了。據禁衛軍所報,有重傷三人,輕傷十一人,皇後娘娘受了些驚嚇,太子殿下也負傷了。”

容姒聽得一怔,怎會這般嚴重!

“可知起火緣由?”

秋禧道:“聽在場的內侍說,太子殿下之所以反應那麽快,是因為當時在燈下聞到了火油的味道,也多虧了太子殿下反應及時,聖上和娘娘才能安然無恙。”

秋禧遲疑道:“若真是火油,莫非……是有人要對太子殿下不利?”

不,不對。

容姒眸色漸深,太子分明已然知道了燈有問題,為何還是任由事態發展!

夢中父皇大怒,民間有不少人將平安燈起火的原因歸咎到了太子失德,朝堂上人心浮動,甚至提議要父皇廢儲。

可如今,父皇已然知曉有火油的存在,太子即成了無辜被害的一方,彈劾太子的理由已不成立。不僅如此,太子在危急時刻護下父皇母後,旁人只會讚他忠孝仁義,有儲君風範……

容姒細想之下,只覺頭皮發麻。

太子素有仁德之名,就連容姒也覺得他行事頗有君子之風,是當之無愧的儲君人選。

所以她才會在太子面前點出平安燈的異常,將一切交由太子處理。

可眼下比夢中更為嚴峻的事態告訴她,她錯了。

她錯算了人心。

唯一值得慶幸的是,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在太子面前表現出異樣,在太子看來,發現火油完全是個意外,容姒在其中的作用僅僅只是個“巧合”。

***

太子瞧著被包紮好的右手,距護國寺回宮已又過去三日,然這只手依舊能感到隱約的刺痛,太子垂著眸,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神色。

“查得如何?”

眼下聚在東宮的都是太子信任的東宮臣屬,喻良臣亦在其中。聽太子問,下首一個膚色微黑的男子回道:“歷年來這平安燈都是由南雀街的一家董氏燈籠鋪所做,董氏是多年皇商,按理不該有什麽問題,但我們的人到那時,裏頭基本已人去樓空,只剩兩個燒燈籠的小學徒,只知東家吩咐了要燒掉一批次品隨後關門歇業,旁的再問不出什麽。”

另一人接道:“我們將未燒完的燈籠帶了些回來,殿下請看。”

小學徒燒得匆忙,然燈籠易燃,搶下來也只剩了個焦黑的框架和底座。只是從裏面看,能隱約看到底座上的一個半弧型刻痕,似是什麽符號圖騰。

“微臣懷疑這圖騰是前朝邪教輝月的印記,那董氏燈籠鋪說不定就是前朝邪教的一個窩點,前朝餘孽們就是通過這燈籠來相互聯絡,破壞祭禮大典。”

說話的那人言之鑿鑿,不少人點頭附和。

“孤不這麽認為。”容夙淡聲道,“若真是前朝餘孽,這燈籠是他們相互聯絡所用,那在祭禮之前他們就該將這些證據完全毀掉,而不是等到出事之後,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匆忙去燒。”

“殿下的意思是……有人故意留下前朝邪教的線索混淆視聽?”

容夙翻看著自己的手掌,面上依舊一派溫和:“你們說,是誰想害孤?”

喻良臣坐在末位,之前一言未發,此時眾人靜默,他卻淡淡擡眸道:“能讓線索齊齊斷掉,只留下他想留下的,說明此人權勢滔天人脈極廣。且針對殿下就是沖著東宮之位,誰人參與了此事不好定論,但若其計謀得逞,誰人因此事獲益卻是一目了然。”

容夙瞇了瞇眼,低聲道:“容岳。”

大皇子癡傻,若論長幼,二皇子容岳是除容夙外最有可能問鼎東宮之人。

然他素來一副武人脾氣,容夙原本並未將他放在眼裏。

可若他是扮豬吃虎……

容夙眸中一冷。

“敢問殿下,是如何發現平安燈有異的?”

“這事啊……”容夙輕笑一聲,“說起來還多虧了小五。”

喻良臣神色微頓:“昭明公主?”

“不錯。”容夙道,“若非她鬧著要看平安燈,嫌那蓮臺臟了她的手,只怕孤還真要吃了這個暗虧。”

竟是這樣巧。

喻良臣又道:“那出事之後,昭明公主可曾生疑?”

容夙思忖了片刻,還是道:“孤明白良臣的意思,若是小五懷疑此事是孤有意為之,怕是要壞了事。不過良臣也不必太過擔憂,小五自小與孤親近,她的性子孤最是清楚,莫說她未必能想到火油上去,即便有所察覺也不會疑到孤的頭上,頂多孤去同她解釋幾句,哄哄她也就是了。”

喻良臣雖與容姒只有幾次交集,卻覺得太子對這位昭明公主的了解著實淺了些。然聽太子如是說,喻良臣便也按下眸中深色,不再多言。

“好在眼下朝中的風向都是對殿下有益的,幸得殿下機敏,將計就計躲過這劫,否則我們眼下就全然陷入被動了。”

“事情鬧得越大就越對我們有利,太子殿下當機立斷在高架上另動手腳,這一砸只怕幕後之人再難安枕。”

依當時的情形,頂多是太子負傷,祭禮中斷。背後之人想要借起火的平安燈讓太子冠上“失德”之名,然太子看破之後卻又在高架上動了手腳,致使平安燈起火後連帶高架一並坍塌,又將火油之事捅出,將自己摘了幹凈,可謂一石二鳥。

久在太子身邊服侍的內官最會揣摩太子的心思,眾人紛紛附和,讚太子行事果決,是成大事之相。眾人你一言我一語,全然不會在乎這一砸或有可能叫幫忙救火的僧人內侍當場喪命。

權勢黨爭面前,人命不過草芥。

喻良臣冷眼瞧著,未再開口。

與此同時,西街的一家古玩店後院,夥計確認左右無人後插上了門栓,將貴人自密道接出。

這條密道通往寧國公府名下的一家鋪子,而寧國公府則是二皇子容岳的外祖家。

太子並未疑錯人,平安燈事件確實出自容岳手筆,按照他原先的計劃,祭禮不成聖上必定大怒,即便不能動搖太子之位,待民間謠言甚囂塵上,“太子失德”也必是板上釘釘。

不想太子竟能全身而退,甚至有意反咬一口,好在他們未雨綢繆,提早將禍水東引,燈籠鋪內也處理幹凈,不會叫人抓到丁點把柄。

有門客道:“就是可惜了那董氏燈籠鋪,好歹經營了這麽多年。”

雖說鋪子的現有流水大多已經轉移,但皇商的名頭就是活字招牌,這一刀斷尾,無異於損失了一條源源不斷的進項,著實叫人肉痛。

“失之東隅,收之桑榆。”容岳靠向椅背,他生得高大,平日裏也喜好舞刀弄槍,幾個皇子中就他看起來最沒城府,然此時的他坐在首位,一點點轉著手中扳指,上位者的氣勢便展露無疑,任誰也不會覺得,他只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莽夫。

“此次多虧了公羊先生,否則我們怕是不能撤得這般順利。”

容岳的視線落在不遠一個清瘦男子身上,他穿了一身灰色長衫,看起來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教書先生,不帶半點銅臭味,可此人卻是匯通錢莊的大掌櫃,莫說一個燈籠鋪,十個鋪子在他眼中也算不得什麽。

“失了一個燈籠鋪,得公羊先生這般良才,實在是本殿之幸。”

容岳有心拉攏,言語間更是尊敬客氣。

公羊靳拱手道:“當年若非寧國公施以援手,小人的家業定是保不住。此恩深重,小人願受殿下差遣,肝腦塗地。”

容岳露出笑來,又聽公羊靳道:“不過太子雖未查到實證,但難保不起疑心,殿下日後還需更加小心謹慎。”

容岳冷了神色:“且先讓他再得意一段時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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